将世贸进行到底？

半年以前，在中东小国卡塔尔的首都多哈，一个毗邻波斯湾的海滨小城，发生了一件影响力远达七千公里之外的大事。世界贸易组织（下文简称“世贸组织”）在多哈召开的部长会议，于2001年11月10日批准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加入世贸组织的议定书[1]；次日，部长会议又批准了台湾、澎湖、金门、马祖特别关税区加入世贸组织的议定书[2]。

2002年1月1日这一天，标志着五十多年来，中国和台湾首次成为同一个世界性国际组织的平等成员[3]。台湾海峡两岸在这一国际组织中的平行会员资格，必将成为引起国际贸易和国际法上各种问题的热点。

世贸组织以其不懈推动自由贸易的努力、力求打破每一道贸易壁垒的决心而著称。世贸组织的权利义务落实保障机制，是全世界所有不诉诸武力解决纠纷的国际组织当中，最为有效的。依靠其独特的争端解决机制，世贸组织在推动全球自由贸易方面取得了巨大的成就；从根源上说，这完全是因为其成员之间具有共同一致的根本利益，并具备主动合作的精神。与此相比，其它国际组织执行政策决议的力度与效率，则是相形见绌，一般地，它们最后只有翻拣出国际法上的一条空洞干瘪的理论口号，无力地挥挥大旗：“约定必须遵守”(pacta sunt servanda)。然而，在世贸组织的环境下考虑海峡两岸的问题，则必须时刻意识到两岸之间存在的五十年风雨隔离和敌意争阋；在世贸组织框架内，两岸能否也达致贸易自由化的结果，尚属未定之数。

世贸组织成员的最根本义务是向其它成员授予最惠国待遇[4]。另一项义务是向其它成员授予国民待遇[5]。当两岸先后加入世贸组织后，享有缔约方应得的待遇，彼此亦应向来自于对方的货物和投资，授予以上两项待遇[6]。目前为止，就原产自大陆的货物和来源于大陆的投资而言，台湾尚未修改相关法律以达致符合世贸组织要求的程度[7]。

本文将研议 1) 台湾因应入会而采取的法律修订工作，以及 2) 台湾对输入大陆货物和准许陆资来台的未来政策。3) 如果台湾怠于履行它在世贸组织内对中国大陆所负有的义务，理论上，大陆可以依靠世贸组织的纠纷解决机制，诉求公断，本文亦将针对这一诉讼的可能性，做出论证。4) 无庸讳言，两岸经贸关系在很大程度上由政治关系决定，无论是台湾的私营业主，还是大陆的国有企业，都希望见到货流源源不断地经台湾海峡平稳运行，但是经贸关系的制定和执行，在海峡两岸都是由最高层首长自上而下地贯彻。在此情况下，本文对贸易关系进行研究，不可避免地要涉及到观察和分析海峡两岸的政治方针与政策走向。

* 敬告：“中国”、“大陆”、“中国大陆”与“中华人民共和国”均指1971年联合国大会第2758号决议(U.N.G.A. Res. 2758 (XXVI), October 25, 1971) 所承认之“中华人民共和国”的领土范围，但在本文中，不包含其“台湾”区域；“台湾”和“中华民国”均指当前在台湾地区进行实际有效管理之当局的权能所及区域。本文提及“台湾”、“中华民国”等词语、并台湾地区的机构名称和职官称谓，毫不涉及作者对于台湾在国际法上地位的任何观点。“加入世界贸易组织”在中国大陆被称为“入世”，在台湾被称为“入会”，本文就不同场合，从习俗采不同简称。本文提及“两岸”或“海峡两岸”，意指“台湾海峡两岸”，即中国大陆与台湾。

[1] 世贸组织新闻发布资料第WTO Press/252 号，2001年11月10日。部长会议决议，见于世贸组织文件WT/L/432 ，2001年11月23日。

[2] The Separate Customs Territory of Taiwan, Penghu, Kinmen and Matsu，简称 TPKM（台澎金马）或 Chinese Taipei（中华台北）。世贸组织新闻发布资料第WTO Press/253 号，2001年11月11日。部长会议决议，见于世贸组织文件WT/L/433，2001年11月23日。

[3] 自从1971年被联合国驱逐代表席位，台湾便丧失了它在一切政治性与经济性的国际组织的成员资格（包括某些非常重要的组织，比如世界银行、国际货币基金组织，台湾也不再是成员）。并且，台湾也无法加入重要的专项国际组织、或者统一国际规范的技术性组织，比如世界卫生组织，国际电信联盟，国际民用航空组织。在2002 年之前，大陆与台湾唯一共同参与的国际经济组织是亚太经合会议，然而该组织成员限于亚洲环太平洋区域，是“区域性的”国际组织，与世贸组织这样的“世界性”国际组织无法相提并论。

[4] 《关税及贸易总协定》，第一条，1947年10月30日；见，《联合国条约集》第55编第187页始(55 U.N.T.S. 187)。下文简称“1947年关贸总协定”。

[5] 1947年关贸总协定，第三条。

国民待遇也出现在《服务贸易总协定》第十七条。《服务贸易总协定》是1994年4月15日签署的《涵括乌拉圭回合多边贸易谈判最终文本》的附件1B，该最终文本之全文，见于“法律文本：乌拉圭回合多边贸易谈判结果”，载于《国际法资料》第33编第1125页始(33 I.L.M. 1125)。

请注意，与1947年关贸总协定不同的是，在《服务贸易总协定》下，国民待遇是“特别承诺”。即，在服务贸易领域，是否适用国民待遇以及适用范围，均根据每一缔约方在加入世贸组织时所签署减让表 (Schedule of Concessions) 之服务贸易部分的承诺决定。

[6] 与某些人所预测相反的是，两岸加入世贸组织时，均未声明针对对方援引“排除条款”（见1994年4月15日签署的《关于建立世界贸易组织的协定》第十三条）。因此，国民待遇和最惠国待遇适用于两岸经贸关系。

[7] 本文不对中国的法律作详细论述，原因如下。1) 关于最惠国待遇，中国对台湾无任何歧视措施。实际上，自从1978年以来，外资成份在中国的法律中总是享有超国民待遇，而“外资”在中国的商贸法规中，包括了来自于香港、澳门与台湾的投资；与第三方来源的投资一样，台资在中国也享受超国民待遇。因此，就最惠国待遇而言，台湾与第三方相比，待遇等同，未被歧视。 2) 国民待遇是中国入世谈判十七年的焦点。在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加入议定书》（载于《中国加入工作组报告书》第74 - 85页，世贸组织文件WT/MIN(01)/3，2001年11月10日）中，台湾未被单独开列或示意区别。因此本文将集中讨论台湾的法律，探讨台湾如何对待来自于中国大陆的货物与投资。

中国的对台贸易法律中，不存在任何与“中国对第三方贸易”不同的规定。对外贸易与经济合作部于2000年12月29日发布了《对台湾地区贸易管理办法》，仅十五条，唯一的限制就是大陆厂商的对台贸易合同及货物上不得出现“违反一个中国原则”的字样或标记，不得出现“有碍祖国统一的内容”，属于纯粹政治条款；对经济行为无任何特殊限制，有关从事对台贸易之资格、货物之进出口管理、以及配额与关税等等各事项，一律适用国家有关“对外贸易”的法律与规定。这项2000年底公布的办法实际上是“事后补正”，以行政规章的形式，确认了大陆地区早就存在的对台贸易的实践操作，对台贸易自然适用中国对外贸易的一切法规。

引言